老皇爷喜欢吃狗肉,而宫中又不常有,所以特意去买了一盆狗肉回来。
“嗯,好香!”
朱元璋皱了皱鼻子,咧嘴一笑。
“坐下吃饭,别愣着!”
朱元璋自己拖出凳子坐下,对站着的刘三吾还有郭氏兄弟招呼道。
听了朱元璋的话,三人这才点头坐下。
刘三吾还好,他在大宴的时候和皇上吃过饭,但也仅仅是坐在下面吃过,哪能同一个桌子啊,不过以刘三吾的性子,也不管那么多。
而郭氏兄弟就紧张了,他们何德何能与皇上同桌吃饭啊!
朱元璋也懒得理他们了,拿了一个小狗腿往黄雄英碗里放去:“好大孙,吃,多吃!”
“谢爷爷!”
黄雄英也往朱元璋碗里夹了一块狗腩:“爷爷,您也吃!”
“好!”
朱元璋呵呵一笑,夹起狗腩就往嘴里送去,大口的咀嚼起来。
吃完,朱元璋用袖口摸了摸嘴角的油渍,笑道:
“香!不过还是比不上咱家乡的狗肉,那时候咱看见地主老爷们吃狗肉,光闻着味口水就哇哇的流,咱那时候就想,要是能天天吃上狗肉,就是让咱当皇帝老子咱都不干,哈哈……”
刘三吾:“……”
他是个穷讲究的文人,哪里吃过狗肉这种东西。
自古狗肉不上席!
不过黄雄英倒是不忌讳那么多,后世的他也吃狗肉,在他眼里,这东西和猪肉牛肉没啥区别。
倒是后世的那些过激的爱狗人士……
不过若是这些爱狗人士在这个年代,肯定是要被人打死的!
倒是郭氏兄弟还愣着。
朱元璋瞥了一眼,道:“看啥呢?吃呀!咋一点不像你爷爷郭小四呢,你爷爷以前都跟咱抢着吃!”
郭小四?
黄雄英一怔,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瘦小,像个娘们一样的身影。
他哪里知道,郭四便是郭英的小名……
“是,皇爷!”
郭氏兄弟这才动筷子。
吃着吃着,两人这才渐渐放开,吃得满嘴油,咧嘴呵呵傻笑。
“这才对嘛,不吃肉不喝酒,当个男人干嘛!”
朱元璋呵呵笑道。
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,在黄雄英这个小院里,朱元璋才会卸下皇帝的外壳,露出他最本真,最原始的个性来……
一顿饭吃得很满足。
他感觉在这里莫明的感到放松,比在宫里舒坦多了。
朱元璋拿了一根柳仗(古时柳木做的牙签)剔牙,看向外头时,却惊觉日头都快要落山了。
一想到宫中还有一堆折子,朱元璋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。
“大孙,咱也该回去了,家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咱去处理呢,你那个改土归流的方案,咱会向洪武老皇爷呈报的!”
“那爷爷您慢走,路上注意安全!”
黄雄英把朱元璋和刘三吾送到院门口。
“回去吧,咱走了!”
朱元璋出了小院,并没有急着上马车回宫,而是对刘三吾道:
“坦坦翁,陪咱走走。”
“是,皇上!”
两个老人走在秦淮河畔,一前一后,落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。
“坦坦翁,你看出来了?”
“嗯。”
刘三吾点头,尔后皱眉问道:“皇上,那孩子……真是皇孙雄英?”
“是。”
朱元璋直截了当的回道。
得到皇上肯定的回答,刘三吾此刻心中依旧巨震。
皇上说是,那就一定是!
因为皇上的手段他清楚,只要想调查一个人,一定能将那个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。
愣神间,只听朱元璋的声音传来:
“坦坦翁,那你现在觉得,谁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?”
“皇孙,雄英!”
刘三吾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,所以毫不迟疑的说出,就凭这孩子的身份就足够了,更何况这孩子如此聪慧,最主要是心性极佳。
对于刘三吾的回答,朱元璋并不意外,停下了脚步,看向奔流不息的秦淮河,片刻后,悠悠问道:
“那你觉得,若是咱立雄英为储君,咱的那些儿孙们,会服气吗?”
“不会!”
刘三吾的回答也是直截了当。
“为什么?”
朱元璋扭头看向刘三吾:“来之前你不是说立大孙为储,方才是符合人伦纲常吗?雄英他既是长孙,又是嫡出,为何不服?”
刘三吾回道:“因为皇孙雄英是死而复生,这本就是一件十分离奇的事情,若非亲眼所见,又有皇上作证,否则臣也不敢相信,对于薨了十年又突然出现的皇孙雄英,那些皇子皇孙们又怎会轻易的去认可呢?”
朱元璋微微眯起了眼睛:“你刚不是说有咱作证吗?他们难道还敢不信咱?”
刘三吾继续道:“可若是皇上……若是皇孙雄英登基,各路藩王就有了借口,到那时,谁又替皇孙雄英作证呢?”
朱元璋眸中陡然露出一道寒光,他知道刘三吾说的是他驾崩之后。
“他们敢?”
刘三吾面不改色,躬身道:“臣,只是猜测而已,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啊!”
朱元璋脸色沉了下来,看向秦淮河许久,幽幽问道:“那你觉得咱的这些皇子皇孙们,谁最有可能反呢?”
“臣,不敢妄言!”
刘三吾作为臣子,可以说出心目中的储君人选,也可以指出其中问题,以供皇上定夺,但又怎么能去评论皇子皇孙呢,更何况是造反这等灭族的大罪!
朱元璋收回目光,看向刘三吾,冷笑了一声:“你们啊,朕不让你们说,你们偏要像一个长舌妇一样,该说的不该说的,全都说了,别以为咱不知道!”
刘三吾低头不语。
他知道朝中确实有许多人私下谈论立储之事,特别是那些淮西勋贵。
但是他没有说过,他始终秉承着臣子的本分。
朱元璋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沉默不语的刘三吾,继续道:“这一次是咱让你说,你就放心大胆的说,这里只有你我君臣二人,说啥咱都恕你无罪,而且不会记在心上!”
“臣,不敢妄言!”
刘三吾依旧还是那句话。
“你……!”
朱元璋气得一拂衣袖,面皮微微抽搐,继而转头看向秦淮河,好久才幽幽道:
“是老四,对吗?”
身后的刘三吾依旧沉默不言。
“哼!”
朱元璋轻哼了一声:“就算你不说,咱也知道,老四如今镇守北平,手下兵多将广,屡立战功,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!”
“可是老四那混蛋是个人精,对咱是言听计从,对太子也是毕恭毕敬,恪守本分,兢兢业业为大明戍守边疆,不怕跟你说,咱是挑不出老四的一点毛病!”
“咱对大孙有情,但也不能对老四无义啊!”
“老四啊老四,谁让你是老四呢?你可要给咱夹稳尾巴咯……”
说着,朱元璋背着手,慢慢前行……
看着皇上那虽然挺直,但已经不受控制的略微有些佝偻的背影,刘三吾轻叹了一口气。
自古帝王家最是无情。
朱雄英是个好苗子,若不是生在帝王家,定然会有一番别的成就,可是现在他皇长孙的身份,注定他这一生都不会平静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