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看是他,心情放松下来,叫了他一声“石头哥”。他好像没听见一样,
一本正经地对我说:“贫下中农都在加快社会主义建设,你跑到这儿来睡大觉,
是不是对建设社会主义有意见啊?”我一见他上纲上线,笑了笑,拍拍我的医用
包:“我也在建设社会主义,在为广大贫下中农服务。”他继续说:“态度还不
老实,你以为你是谁,地主坏分子,明明是在偷懒,还敢抵赖,一会儿我到大队
部告你一状,看你还不老实。”他仿佛一下子刺到了我的痛处,是啊,我有什么
资格建设社会主义,我是社会主义打击的对象。就连广播也不是给我听的,对农
村广播时,总是先说“社员同志们、贫下中农同志们”,从来不说地主同志们。
想到这儿,我站了起来,陪着小心说:“石头哥,我正要给贫下中农去看病,走
在这儿感觉有点头晕,就停下歇歇,我这就走。”说完,我拿起包,匆匆地走开
了。
生在这个时代,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报怨谁,新中国、社会主义,那不是我的,
我是代表旧社会的地主阶级,是新社会要扫除和斗争的对象,别看我整天夹着个
包像个人似的,可这天不是我的,这地不是我的,我必须时时刻刻夹着尾巴做人,
不能乱说乱动。我恨不得自己生长在闹鬼子的年月,把破布包一扔,我也去打鬼
子,轻而易举地就把自己汇入了抗日战争的伟大民族事业当中去了,可现在我想
汇,往哪里汇,只能低头认罪,甚至一个侏儒都能把唾沫星子喷在我的脸上,我
还得陪着笑。此时,我才感悟到为什么我总是想当流氓,其实我当不当流氓都是
流氓,时代已经把我定位在下流的位置上了。这时我又想起一件事,我给民兵连
长他老婆看病时,认真问过他,我是不是可以入党,他当时虽然没有正面回答,
但那种不屑表情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。老老实实的为贫下中农服务,这就是我唯
一的出路,什么上进,理想,抱负,这些好词不是给我用的;合适我的只有流氓、
坏分子、被斗争的对象等字眼儿。不是我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,而是我从来不敢
面对这样的事实,是矬子教育我,提醒了我,我就是这么个东西,时刻等待着贫
下中农的斗争和审判。早上出门我还为自己头天晚上的行为而痛恨自己,可现在
我觉得,自己的行为正好符合自己的身份,我就是这种偷鸡摸狗的人,连岳母也
偷!连岳母也偷!我就是要偷,我要偷遍天下所有的女人,让她们在我的身下呻
吟,让她们为了我的给予而快活,这也是为贫下